第117章 问剑（上）

    问，是江湖人之间一种本该谦虚的讨教方式。
    说谦虚，是因为“问”自古以来就是谦卑的学习方式，投石问路，不耻下问，问道于盲……
    但“问”还有挑衅的意思，尤其是在江湖上。
    问拳，就是要看看，你的拳头到底有厉害。
    问剑，就是要看看，你的宝剑有多锋利。
    说白了，这是一种“装作谦卑，实际想要打脸砸招牌”的方式，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嘲讽。
    而现在，场中的白衣女子并没有做出任何有礼貌的动作。
    且那“问剑”两个字还随风不断变大，好像生怕谁看不到似的。
    她的态度，自然不言而喻。
    “呵呵呵呵~”
    自花魁比试以来，人们第一次听到姜蕊的笑声，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她冰冷外表下的冲天怒气。
    顾十一一抹乾坤戒，几十把长剑，落在了地上。
    不是一两把，三四把，足足几十把，插满了地面。
    看到这一幕，无数观众发出了惊呼。
    一个方士带这么多的剑，肯定是不对的。
    冷清雪一定会使剑，而且，自认为不输给姜蕊！
    与兴奋的众人不同，看到这一幕的姜蕊只觉得可笑。
    一名真正入门的剑客，绝不会轻易地去换剑。
    只有那些未曾入门，将剑当作兵器的外行剑客，才会不停地换剑。
    对剑客来说，重要的是剑本身是否锋利，韧性如何，重量如何。
    剑在他们手里，是死的。
    但真正的剑客不一样，剑在他们手里是活的，是有生命的。
    这把剑有多重，这把剑哪里脆弱，这把剑出剑后的风声是什么样的，这把剑能弯曲到什么地步，这把剑能斩开什么样的东西……
    这所有的信息，都会随着真气的叠加作出不同的改变。
    剑的状态和人的情绪一样，是善变的，不是简单的喜怒哀乐，也有哭笑不得，疯疯癫癫，这样混杂在一起的情绪。
    只有真正的剑客能将一柄剑的状态掌握贴合到极致。
    只有做到这种极致，才能将剑真正和人融为一体，才能如臂如指地使出所有的剑术。
    顾十一将所有的剑丢在身边的时候，姜蕊就已经断定：
    她就是个，不入流的外行。
    她已经不想和这种连门槛都过不了的人多说废话。
    姜蕊动了。
    剑指随意一挥，一道剑气便斩向顾十一。
    顾十一抬脚将地上的一把剑踢了过去。
    那本该与剑撞在一起的剑气，竟然一边微微旋转，一边向下划出一个曲线，避开了迎面飞来的宝剑！
    “厉害！”
    乌凤忍不住发出赞叹。
    就连一剑隔江段白浪都暗自点头。
    只有将剑练到随心所欲，才能如此出剑。
    顾十一抬脚将第二把剑踢出。
    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那剑气竟然又向上飘，躲开了第二把射来的宝剑。
    顾十一再踢出第三把剑。
    这一次，那横着的剑气，旋转速度也加快，竟竖着躲过了第三把飞来的宝剑！
    顾十一第四次踢剑。
    “轰~”
    剑气终于炸开，白裙飘动，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只是一道剑气，便让冷清雪出剑四次，这还怎么打？
    而这时，姜蕊已经高高跃起，她一手握着未出鞘的宝剑，一手捏着剑指，斩出剑气。
    问剑？
    那也得先让她出剑才行。
    数道剑气落向顾十一。
    看到这一幕，人们的心都凉了。
    一道剑气已无法应付，这么多剑气，仙子又该如何？总不能每道剑气都飞四把剑吧。
    众人的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身上，她也动了。
    一手抓住两把剑，抬手便丢。
    接着她舞蹈起来，雪白的靴子划出圆弧，踢飞三四把剑，手掌再抓起两把，然后也丢出去。
    一边舞蹈，一边飞剑。
    她真的要用所有的剑，去接姜蕊的剑气！
    “噗——哈哈哈哈……”
    安静的场地中，郑浩然的笑声竟是那么震耳欲聋。
    笑声从一碗粥的屋顶上传出去很远，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小小方士，妄图问剑，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声音蕴含强大真气，在整个白晶城不断回荡。
    “你给老子闭嘴！”
    一声更大的怒吼将郑浩然的声音生生压下，郑浩然面色一变，看到不远处的屋顶上李星辰正回头怒视他。
    他摊了摊手，不再言语。李星辰回头凝望场中，又露出了苦笑。
    场中两人的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姜蕊不断舞蹈，未出鞘的剑在她的手上旋转滑动，成了她舞蹈的道具。
    而她另一手则不时捏着剑指，飞出两道剑气。
    优雅，美丽，动人，随性，强大。
    另一侧的冷清雪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她在狂舞。
    舞蹈很美，衣裙和遮眼的白色布带不断飘动，如一朵雪白的花。
    但她仓皇，着急，吃力，似乎已拼尽全力，马上就会溃败。
    “雅大娘，这……这他怎么赢？”
    白欣歆揪了揪雅大娘的衣服，担忧地问道。
    雅大娘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白烟。
    “不用真气想赢姜蕊，是不可能的。”
    但雅大娘很疑惑，他要用剑吗？
    他是个方士，也是江湖上传言的十七岁的少年武师，这都说明他确实有着不输姜蕊的实力。
    但若说，他要用剑胜过冰剑宫的姜蕊......雅大娘不信！
    可能吗？
    每个江湖人都有自己的杀手锏，姜蕊的杀手锏就是她的剑。
    而且她出自冰剑宫。
    冰剑宫，是用剑的祖宗啊。
    “完了。”
    乌凤忽然吐出两字，所有人的心都是一凝。
    因为此刻，冷清雪的脚下只剩下了一把剑。
    所有的剑都被她丢了出去，她已经没剑了。
    可还有三道剑气，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咯咯咯咯……”
    玉蝉眉开眼笑，但她的心，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那一夜交手，她便明白，这个女人，深藏不露，绝不是泛泛之辈。
    她在做什么？
    为何还不出手？
    真的是姜蕊的剑气太快，让她只得躲闪，而无法做任何准备吗？
    三道剑气吹动了冷清雪遮眼的白布，玉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管她要做什么。
    都已经晚了。
    很多人都已经闭上了眼睛。
    “仙子小心！”
    李星辰踏碎屋顶，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这白家裁判在干嘛？
    看不见仙子躲不开，都要死了吗！
    也就在这一瞬，白衣女子动了。
    没有人看到她如何出手。
    因为她太快！
    哪怕是那些瞪大眼睛的人，也只是突然看到了一轮残月。
    一轮在绝望之中，突然出现，将三道剑气同时一分为二的银月！
    银月在地面上留下数十丈长的剑痕，然后从众人头顶飞了出去！
    剑风吹动了所有人的头发和衣袂，也吹动了他们的心。
    场中异常寂静。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场中持剑的白衣女子，姜蕊也愣在原地，甚至保持着一条腿抬起的舞姿。
    就连远的郑浩然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但是他，他身边的金颖、李豪、孟非凡、宋升都脸色大变，站了起来。
    远处站着的乌凤也倒抽一口冷气。
    顾公子怔了怔，好看的眼眸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轰~”
    李星辰撞塌了路边一辆拉着牛粪的马车。
    巨响将众人惊醒。
    他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扔掉头上的牛粪，道：
    “卧槽！真气？你还是个女武师？”
    此一言如陨石坠海，激起万丈水浪！
    白衣女子忽然张口，丹唇轻启。
    “换我出剑。”
    她的声音如断冰切雪，清脆动人，落在了个人的心上。
    “砰”的一声，她手中的剑炸成碎片。
    她则大步流星地奔跑起来。
    白色的裙像洁白的浪花，动人心弦。她跑的飞快，似一道划过天际的彗星。
    她随手捡起了地上插着的另一把剑。
    “嗡~~~~~”
    晴雪剑忽然发出刺耳剑吟，姜蕊面色大变，抽出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