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问心

    “我自己？”
    凯恩微微一愣。
    苏平静地说，“心有结，意则乱，意乱，则身不由己……
    你心中，有未解的心结，有未了的心愿，正是这份桎梏，让你在潜意识里拒绝接受【救世】的馈赠……
    而【救世】，祂是来尝试用外力打破这桎梏的……
    不过，方法确实粗暴了些。”
    “……”
    凯恩沉思着，他在思索苏的这句话。
    心有结……意则乱？
    忽然间，四周的空间场景开始发生了变化。
    雨夜，老城区，小巷。
    白发男人站在雨夜中，他的面前，一位面容俊朗的少年正怀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人。
    “凯恩，你知道……我最恨你哪一点吗？”
    “你撒谎……你明明比我……帅多了……”
    说出最后这一句话后，中年男人彻底咽下了这口气。
    “……”
    白发男人默默俯下身，将中年男人未合的双眼合上。
    “不，在这个世界，没人帅得过你。”
    紫光一闪。
    中年男人的灵魂，被纳入到了白发男人的掌心内……
    凯恩默默看着这幕回忆，一种别样的心情涌上心头。
    忽然间，画面里的“凯恩”说话了。
    “你应该知道，不止有这一种办法，可以救赵空城。”
    凯恩瞳孔微缩。
    只见，“凯恩”缓缓转过头，沉静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
    “你明可以立刻上前，直接诛杀鬼面王，救下赵空城的性命。
    但你没有这么做。
    为了让林七夜加入守夜人，你用了最稳妥，也是最差劲的方法
    ——让赵空城死在林七夜面前。
    因为你觉得，强烈的感情冲动与人性，远比旁人的劝解来得更为高效。
    而为了弥补赵空城，你把他的灵魂纳入涤罪七雷之中暂时保存，同时，也是作为某种补偿，你让鬼面王死在了涤罪七雷的刀下。”
    “……”
    凯恩默然半晌，问道。
    “你是谁？【救世】的某种意志？”
    “不，我就是你，是你内心深处，真正的你。”
    “……”
    凯恩沉默片刻，说：“我知道当时的我做了什么，我也清楚，这是我欠他的，我已经向他许下承诺，将来一定会帮他重塑肉身。”
    “凯恩”摇头：“但你清楚，这么做毫无用处。
    在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中，你选择了前者……但当理智获胜后，你又遭受了良心的折磨。
    这份源自灵魂深处的自我厌恶与否定，正是你拒绝【救世】的理由……
    因为你觉得，这样虚伪的你。
    根本配不上【救世】。”
    “………”
    凯恩默然无语。
    他，走到凯恩面前，伸出手，呼唤出了涤罪七雷。
    “你坐视赵空城的死亡，却在事后把他的灵魂救下，向他许下复活的承诺，并让他为你所用。
    你就不想听听，他的真实想法吗？”
    “……”
    这时，场景又变回了冰封的世界。
    【真我】消失不见。
    【救世】依然站在远处，静静地凝视着他俩。
    下一刻，无主的涤罪七雷化为一道流光，瞬间凝聚成了赵空城的躯体。
    “卧槽老凯！刚刚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赵空城一出现就面露焦急之色，“刚刚我在和苏打五子棋！忽然整个乐土大厅震动了一下，然后苏说了句时候到了就不见了！再然后我就到这儿来了！
    老凯！发生什么事儿了？是遇到什么强大的敌人了吗？等等……那边那怪物怎么长得和你一样啊？”
    “……”
    看着老赵那担忧的面容，凯恩挪开了眼神。
    “老赵，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坦白。”
    “啊？什么事？”
    赵空城瞪大眼睛，“你和红缨分手啦？？”
    “……没有，是关于你的事。”
    “我？我能有什么事？”
    凯恩说：“一个月前，在你遭遇鬼面王的时候，我其实提前就知道，你会在那里牺牲性命。
    但是，出于某些原因，我没有选择救下你……而是在你牺牲之后，把你纳入涤罪七雷之中，想着多少能补偿你一点。
    但我错了，无论我再怎么补偿，心中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我在潜意识里始终认为，杀你的人不是鬼面王，而是我。
    对不起，老赵，我当时故意放任你死去，对你见死不救。”
    “……”
    赵空城沉默良久，低声问道。
    “我能问问，你见死不救的原因是什么吗？”
    “让林七夜，加入守夜人。”
    凯恩说道：“当时我认为，那能让林七夜加入守夜人最有效的方法。
    但后来细细思索，还是可以有很多方法，让你不必牺牲……
    可我，还是坐视你的牺牲，把你囚禁在这把刀中，彻底失去自由。
    你可以不用原谅我，但是，我依然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肉身，让你和你的家人团聚。
    当你复活的时候，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你若有想说的话，回头再说，现在，我要将眼前这个敌人，赶出这个地方……”
    没错。
    当时的凯恩，是以纯粹理性的思维方式去处理这个问题，而忽略了感性因素。
    而随着【真我】的修复，心中某些沉寂的感情被唤醒……
    他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老赵的感受，将人性与感情当成了某种工具来利用。
    或许这是因为【救世】的沉重，也或许是自身的性格因素，让他在一开始就以绝对的理智来思考。
    但如今，恢复了一丝“人性”的凯恩认为，自己当时的所做所为。
    根本配不上【救世】。
    “等等！”
    赵空城大喝一声。
    凯恩停下脚步。
    老赵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按住凯恩的肩膀，将他的身形转回来。
    然后，蓄力一拳！
    “…………”
    “哎哟。”
    老赵捂着手，痛苦地佝偻着腰。
    “你他娘的，这脸皮怎么这么厚……疼死我了都。”
    “……”
    凯恩看着他，默不作声。
    “你！”
    赵空城拎起凯恩的衣领，咬牙切齿。
    “你这天杀的混蛋！知道老子为什么这么中意你吗？”
    “…………因为我帅？”
    “这、这是一方面！还有几个方面！你小子靠谱！正义感强！可唯独有一点，你他娘的得气死我！”
    “什么？”
    “你有心事！从来不说！就喜欢自己闷着！你闷着他能出鸟啊？内耗的不还是你自己？
    你又不是没有朋友！你又不是没有对象！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会死啊？？
    再不济你跟我说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是不是？……呃，小苏他不算别人！算自己人！”
    “……”远处的苏转过脸去。
    “至于你对我见死不救这件事，我记住了。”
    赵空城松开凯恩的领带，气哼哼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你说的敌人，就对面那长得和你一样的那玩意儿是吧？
    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衣服都不好好穿，这是打算勾搭小娘们吗？
    听好了！这次我不会帮你！我也对你见死不救一次，咱俩扯平了！
    但是，如果你他妈敢死在这，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了，你会永远欠我这条命！”
    “……”
    凯恩看着赵空城的脸，默默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谢谢你，老赵。”
    “毛头小子。”
    赵空城气哼哼，身影渐渐化作光点消散。
    “我走了，记住，只准赢，不准输。
    那小子的十年，还要我们看着呢。”
    “……嗯。”
    赵空城回到乐土空间内。
    但涤罪七雷的刀身，却还在凯恩的手上。
    “看来，赵先生还是十分喜欢你的。”
    苏走到凯恩的身边。
    “你的心结解开了不少……准备好，接受【救世】的馈赠了吗？”
    “……”
    凯恩凝视着远处的【救世】。
    【救世】也在凝视着他。
    “实话说，我还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配的上这【救世】之铭。
    我不是凯文，没法做到他那样肩负起全人类的希望。
    我只是凯恩，一介凡人，我并不完美，我只想用这份力量，力所能及地弥补一些缺憾。”
    苏面带微笑：“世上并没有完人，凯文也并不完美。
    而生命，正是因为这份不完美，才如此精彩纷呈。
    他相信着如此不完美的你，爱莉希雅如此，我亦如是。
    去吧，为了你所爱的一切，为了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踏上前去，接受【救世】的馈赠吧……”
    说着，苏的身影化作一片菩提叶，汇入凯恩的体内，在凯恩的体表泛起层层光晕。
    “……”
    冰封的空间内
    再度剩下【救世】和凯恩两人。
    【救世】举起天火大剑，淡淡地指向凯恩。
    “朋友或是敌人，选吧。”
    “……”
    凯恩直视【救世】，语气沉稳而平静。
    “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很好。”
    【救世】轻哼一声，收回大剑，身影缓缓消散。
    消散前，他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无关万众的理想，无关人类的希望。
    这次，我将自己的生命压入枪膛。
    并期待着你，超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