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锁链

    随着最后一人力竭倒下，这铁门关终于重归往日的寂静。
    少女收掌，连眼前的剑客看都不看一眼，便施施然转身。
    随后，那剑客的身体倏然呈现出绛紫色，随即竟在众人面前生生炸开，化作一片模糊血肉。
    面前却又多出来一批中州人。
    “真是没完没了。”少女心中烦躁，随意一挥手，那方要上前的黑衣人却感到腹背仿佛受了一记重击，当即倒下。
    少女显然心情欠佳，连带着疲乏地打了个哈欠。
    “将他们杀了。”
    她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门主！”
    在旁几人连忙将那人扶起。
    原来此人正是万寿宫派来接应的山门门主。只是山门主一行人也是倒霉，还未曾说明来意，便被这眼前的魔教人当成敌人一并处置了去。
    好在这少女似乎也是强弩之末，此时出手，却并未伤及他的性命。山门主被几人架着，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从里面飘出几片干枯的辛夷花。
    那是风门主交代的，救命的锦囊。
    好香啊……
    已是力竭的少女如此想着，方想再挥挥手了事，却好像无端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那味道让她贪恋不已，是一股只有中原才有的香味。
    “李......”霎时间，少女的眼皮像是有千钧重，浓密的睫毛如同两片蝶翼，在翠绿深邃的宝石上扇动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停伫。
    “李郎......”
    少女来不及梦呓，便沉入自己的梦。梦中有山寺桃花，有沙洲快马，还有一个白衣翩翩的负剑少年郎。
    一旁的教徒手足无措，侍女及时将少女的身躯抱起。
    “汝等是何人？”她转过头，盘问这香囊的主人。
    山门主一边咳着血，一边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咳咳咳...劳烦几位通传一声，咳咳......吾等乃是万寿宫人，奉宫主之命，在此等候贵教教主会面之约。不知贵教为何要对吾等痛下杀手？咳咳咳......”
    “万寿宫？”侍女皱了皱眉，“我等未曾听闻万寿宫之名。”
    他们皆是锦瑟大人悉心自教中选出的精锐，平日负责镇守天雪山，自然从未听过中州武林的势力名号。
    “不......不可能啊？”山门主茫然道——预想过遭遇截杀，也预料到这无心教是个不好相与的。可万万没料到，对方竟听都没听得过这等邀约。
    “尔等当天雪山是什么地方，也敢在这里撒野？教主千金之躯，不容尔等质询。尔等且回吧。”侍女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他。
    众教徒一时踌躇，不禁开始犯愁，这位大人如今昏迷，若是贸然折返，恐要惹大人不快，可若是就此过关，却不知千泉教主又会如何责罚他们。
    这位大人的厉害他们已经知晓。当日赤焰法王意图叛乱，而她直接将其关入牢中，迅速清洗了教中异己，手段也十分残忍，那几日天雪山惨呼连连，皆是因为这位大人修炼邪功所致。
    “咦，卡莎回来了。”
    不知是何人开口，远处那穿着月白袍的女子正踏着轻功而来。
    那侍女如蒙大赦，当即问道：“卡莎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让我来吧。”
    卡莎轻车熟路地从侍女怀中将那昏迷的少女接过，划破手腕，便将自己的鲜血喂给对方。
    待一切事毕，卡莎转过身，冷冷冲着那山门主问道：
    “你们是万寿宫的人？你怎么会知道辛夷花的秘密？是谁告诉你的？”
    山门主艰难地挪动到轿子边，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敢问教主何在？便让他赏个脸，随吾等一道去万寿宫见见宫主吧！”
    “你们是请，也要有请人的态度。”卡莎心中也没有把握，她听闻万寿宫想来是中原武林的毒瘤祸患，却不知这万寿宫找上圣教，是为何事。
    “卡莎，你回来了呀。”不多时，少女悠悠转醒，却一睁眼就冲着她打招呼，“真高兴能再见到你。”
    “大人恕罪。”卡莎苦笑一声，面上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
    三日，重逢的喜悦也不过三日。
    只这三日，卡莎夜夜惊梦，皆是天雪山圣坛的祷祝，锁链与铁坠飞舞，还有背脊上隐隐灼痛的伤疤。
    她一次又一次梦到艾尔坎在自己面前死去，待到午夜梦回，看到对方酣睡的侧颜，想到的却是他究竟何时会报复自己。
    是的，自己将他的人生彻底毁了，如今自己就在他面前，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艾尔坎，你不怨恨我么？”终于，不堪煎熬的卡莎还是问出了口。
    “卡莎，我有什么资格怨你。如今你已经是魔教法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么优秀，却还肯来见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卡莎听着，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渐渐碎裂。
    她不禁打量起这个男人。常年的风吹日晒使他失去了光泽，而不致命的刀伤与断腿让如今不到三十岁的他看起来却像个无精打采的老人。
    她没有解释更多，比如她前段时间去了中州，那里并不像他们曾经想的那样繁华，比如她前日从圣教内乱之中侥幸活下来，整个白月殿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比如她披上这身象征白月法王的衣袍，只不过是因为她更讨锦瑟大人的欢心，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解释，因为卡莎知道，即便告诉对方，对方也不会明白。
    “艾尔坎，对不起。”卡莎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卡莎，不必说对不起。”艾尔坎微笑道，一瘸一拐地冲她递来一碗水，“你该渴了吧。喝完水，你就走吧。”
    卡莎盯着那清冽的泉水，甚至恶毒地想着，倘若这是一碗毒药，就好了。艾尔坎，你这样纯粹而高洁的灵魂，我怎么配得到你的原谅呢？
    ——不。
    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
    ——你早已离不开天雪山，即便身上没了锁链，这锁链却永远留在了你的心里。
    卡莎自嘲一笑，将水一饮而尽。
    “叮——”地一声，她将一半的脂玉耳坠留在了碗底。即便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这耳坠不过是下等俗物。
    再见了，艾尔坎。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