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她说：不要。

    半梦半醒间，有一种时空错乱般的失重感。
    这一刻的苏清颜仿佛能够同时感受到两个不同时空的自己。
    一个在日暮黄昏的灵泉山方觉观内，坐在矮几前。
    一个在十六年后的玉南林家，躺在林然的床上。
    恍恍惚惚中，那个细微的本能声音似乎还在不断催促。
    让她隐约间生出一种预感。
    那就是只要她在这一刻心念微动，再次睁开眼，便会在十六年后的玉南林家卧室房间内醒来。
    不。
    不对。
    突然一股颤栗从脊背升起，让她在恍惚迷糊间骤然清醒一瞬。
    凭什么……现在的就是梦？
    凭什么十六年后的那个自己才是真实？
    可当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却又在下一刻陷入更大的迷茫和困惑。
    可到底哪个才是醒来。
    哪个才是睡去。
    眼前的时空似乎开始交叠错乱，影影绰绰。
    苏清颜努力控制着沉重打架的眼皮、想要去分辨看清。
    手中拿起的书册，竟飞快不断在《周易》与日记之间来回变幻，不断交叠重影。
    无数文字如潮水翻涌。
    晦涩难懂的周易让人昏昏欲睡。
    而那日记里的亲切熟悉文字，却让人生出想要将其抓紧握住的冲动。
    那个本能的声音还在对着她不断催促，诱惑般悄然低语：
    【醒过来。】
    【醒过来。】
    苏清颜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书册，书册封皮的画面在这一刻悄然定格变为日记本的模样。
    似乎是少女终于要做出了选择。
    握住了日记。
    便要回归到那十六年后的时空，回到那睁眼便是玉南林家小屋的世界。
    ——没有林然的世界。
    当念头闪过脑海。
    苏清颜的心脏在这一刻骤然狠狠抽痛！
    揪紧到仿佛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感疯狂滋长，弥漫全身。
    疼得少女一个哆嗦，疼得下意识松开日记。
    ……
    日记掉落在地。
    书页随之翻动。
    下意识望去，可见书页纸张间所记载的那一行行少年心事。
    【10月13：隔壁班有女生居然给男朋友带早餐……靠，我也想有人给我带早餐。】
    【12月6：晚自习放学，回家路上看见脏东西了，有狗男女坐一辆自行车回家……不羡慕，真正的猛士永远独行！】
    【5月11：阶梯教室复习，休息的时候一个人听歌，周杰伦的歌真好听啊可惜没人能分享。】
    【6月1：没有沈灵珊了，高中最后一次来天文台看星星，还是我一个人。】
    【——其实偶尔也想有人陪一下的。】
    字里行间是少年絮絮叨叨的牢骚抱怨。
    带着努力满不在乎、却又遮掩不住的愿望憧憬。
    那都是少年曾经的遗憾。
    前世的她曾无数次翻看阅读，早已烂熟于心，有心弥补，却早已注定无能为力——
    不。
    不对。
    忽而惊觉，少女猛然回神。
    才不是无能为力。
    这一切……
    早就都已经被她改变！
    ……
    思绪如潮涌，轰然倾泻出闸！
    一瞬间过往一年的无数记忆片段画面纷至沓来，如走马灯飞快闪过。
    每个清晨凑巧而合理给某位笨蛋同桌带的早餐。
    晚自习放学坐在某人车后座一同吹过玉南夏夜的湿热晚风。
    谁说听歌无人分享？
    高考前最后那一个月玉南中学大阶梯教室里一副耳机两人共用。
    是旁人羡慕如神雕侠侣般的亲昵。
    谁说学校天文台看星星只有孤身一人？
    要什么沈灵珊。
    QTMD沈灵珊！
    一年前那个晚自习在行政楼天文台上，亿万星辰恢弘见证下的拥抱。
    无数光年外洒落的星辉早已将那一瞬时光凝固成一幕浪漫盛景！
    捡起掉落在地的日记本。
    翻看。
    少女却已没有怅然、也不再遗憾。
    因为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再无数次翻阅日记里的文字去追忆感伤。
    因为日记里那个少年。
    如今。
    就在身旁。
    耳畔似乎还有那来自本能的诱惑低语：
    【醒过来。】
    苏清颜思绪收回，按捺激荡翻涌的心潮，平静而坚定回应：
    “不要。”
    再次看向手中的日记。
    这是前世的自己唯一能够抓住的和某人相关的东西。
    现在。
    不需要了。
    耳畔的本能低语骤然变得急促、声音从微小变得震耳欲聋：
    【醒过来！】
    【醒过来！！】
    少女深呼吸，一字一顿开口：
    “我说。”
    “不！要！”
    她抓紧日记本，然后狠狠朝着前方扔出去。
    轰然间。
    日记本在空气中仿佛撞破一面无形屏障。
    竟砸出一片漆黑空洞！
    十六年后时空的玉南林家卧室房间在这一刻随着砸开的空洞骤然裂开无数缝隙，轰然崩塌。
    然后化作一片无光的黑暗如潮水般倏然涌来，将苏清颜笼罩包围。
    ……
    这一刻。
    苏清颜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落进一片无光的黑暗深海。
    巨大的失重感。
    分不清上下左右。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却愈发沉重。
    意识也再次渐渐模糊。
    仿佛便要在这片无光的黑暗中迷失沉沦。
    恍惚间。
    她似乎感受到自己的脸颊上被什么东西不断啄着，有些酥麻发痒，对方啄得愈发用力急促，渐渐竟能感到有些疼痛。
    意识勉强找回了几分清醒。
    苏清颜重新努力振作，但却似乎还是差一些力气。
    眼看那迷糊困意再次如潮水席卷而来。
    恍惚间。
    她的身子似乎被什么人轻轻推动，有一个熟悉温婉的女声带着关切，好像从极远处传来：
    “苏同学……苏同学……”
    那声音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苏同学醒醒……清颜？清颜——”
    而随着这一声声呼唤，还有那轻轻推动。
    苏清颜只觉得仿佛骤然获得了一股力量。
    仿佛神魂归位。
    在黑暗中奋力向上一游！
    ……
    猛然间睁开眼。
    苏清颜在矮几前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如同在时光中溺水的旅人挣脱水面重获新生。
    胸口急促起伏、止不住地剧烈喘息。
    急切地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依旧身处那方觉观的破旧院落内。
    依旧是日暮黄昏。
    渐渐入夜后的山林空气料峭微冷，却带着真实而让人精神振奋的清爽凉意。
    直到这时候，苏清颜才回过神，转头看去。
    迎上的是柳小婉那关切的目光：
    “没事吧？”
    “我看你刚刚睡着了……”
    话音未落。
    却被面前的少女一下子紧紧抱住。
    竟是让柳小婉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手忙脚乱：
    “怎、怎么了？”
    终于将面前的柳小婉放开。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那犹自有些激荡起伏的心情：
    “没事——”
    然后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面前的人文院花，突然冷不丁开口：
    “有兴趣来当个伴娘吗？”
    柳小婉懵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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