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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乘风破浪,名飞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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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乘风破浪,名飞云上
    “给汪直平反?”
    “汪直有什么反能平!?”
    主席的皇帝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然是此起彼伏的质问声。 www.66xu.com
    朱翊钧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伸手掏了掏耳朵,饶有兴致地看着栗在庭——有人顶在前面,他就不急着表态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平的反。
    汪直其人,乃是嘉靖年间的海贼,“号众十万,拥贼船大小千余,霸万里海域,蔽然无忌。”
    当然,这是文人特有的夸张说法,但无论如何,有明以来的海贼之首,绝对非汪直莫属。
    其人有盗道而纳部众,聚海贼以据岛屿,颇尚信而设私市。
    最关键的是,汪直跟别的海贼不一样,一门心思做生意,非但不打家劫舍,还会主动配合官府,剿灭破坏营商环境的海贼——“比有卢七、沈九诱倭入寇,突犯钱塘,浙江海道副使丁湛等移檄汪直等拿贼投献,姑容互市,汪直胁倭即拿卢七等以献。”
    护航洋道,接纳夷商;安抚百姓,保驾海贸;配合官府,剿灭不法,以至于海寇信之,百姓爱之,虽夷主亦爱服之。
    嘉靖三十年前后。
    汪直背靠海道副使丁湛,广纳亡命,彻底把控了佛葡萄牙入朝海路,频繁与日本贸易往来,葡萄牙火绳枪便是以其为枢纽,由日本仿了去。
    汪直甚至在苏杭等地开设据点,经营互市——“番船出入,关无盘阻,而兴贩之徒,纷错于苏杭,公然无忌。”
    当然,汪直势力庞大到如此地步,浙江道副使这个级别就不够看了。
    肥羊嘛,定然是会被重拳出击的。
    嘉靖三十二年,俞大猷偷袭沥港,汪直大败,遂遁逃日本。
    山中无老虎,汪直一入日本,人生又达到了另一个高峰,“据居萨摩洲之松浦津,僭号曰京,自称曰徽王,部署官属咸有名号,控制要害,而三十六岛之夷皆其指使。”
    赫然是做起了海贼王。
    直到嘉靖三十六年,浙直总督胡宗宪许诺“开设互市”诏安汪直,后者一门心思想着做生意,这才主动回国。
    当然,胡宗宪区区总督,压根没资格决定这种称王建制的反贼能否诏安。
    世宗皇帝年纪越大,越忌讳反贼。
    于是,嘉靖三十八年,入狱一年多的汪直,在浙江被明正典刑。
    直到死前,汪直还在狱中陈情,表示一生从未为非作歹,生为互市,死为互市,希望朝廷宽恕宽恕,以“效犬马微劳驰驱,愿为朝廷平定海疆。”
    距今不过二十年的事情,还没到记忆模糊的时候,群臣对汪直的情况同样再清楚不过。
    也正因如此,方才还准备致仕的张瀚,此时情绪最为激烈:“汪直僭号曰宋,自称徽王,如此称王建制而受典刑,莫非还是冤了他不成?”
    汪直该不该杀,张瀚是最有发言权的——嘉靖三十七年廷议此事,作为兵部侍郎的张瀚,是真的发言过。
    栗在庭神情坦然,直面这位刑部尚书的不满。
    张瀚这般态度,属实意料之中。
    与王安石不同,那毕竟是前宋的是是非非,大家隔岸观火好歹能说句公道话。
    汪直就不一样了,张瀚在兵部的卷宗上,明确做过批示,言其“上有干乎国策,下遗毒于生灵”。
    要是给汪直平反,张尚书的脸面也不好看。
    而栗在庭面对这番质问,只肃然点头:“冤者,屈也,当初朝廷许汪直以不死,其受诱回国后,却遭枭示,岂非屈耶?”
    这话漏洞不小,立刻被礼部尚书汪宗伊抓了去:“栗部堂不要模糊其词,分明是胡宗宪用计,许以汪直不死,如何能说得像中枢许诺过一样。”
    这时,向来不议论政事的王世贞突然插话:“总督总督,总而督之,胡宗宪辖制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处大小事,难道在海贼面前还代表不了朝廷?”
    场面赫然是一分为二了,朱翊钧不由啧啧称奇。
    汪宗伊这老学究对汪直这般遁逃国外,僭越称王之人,抱有朴素的厌恶,这反应不足为奇。
    而王世贞,奔走十数年为父伸冤,可对平反之事没什么忌讳。
    再者,王世贞著《倭志》,一早就锐评过此事。
    当然,他没敢说朝廷不厚道,只把锅扔在了胡宗宪头上,恨其没给中枢说明情况——“宗宪具状闻上,然不敢悉其故。”
    并且隐晦表示,汪直冤死,使得“天下骚动,东南髓膏竭矣”。
    历史太近就是这样,不好评论,大家各有各的账目,各有各的立场,自然也说不上什么公道话。
    朱翊钧余光瞥见张瀚面含隐怒,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见状,他连忙履行控场职责,轻咳一声:“国家大事,冤不冤的,不宜在此处讨论,栗卿不妨直言,汪直案与海运有何关系?”
    政事嘛,上价值的事往后稍稍,陈说利弊才是题中应有之义。
    张瀚的话被憋了回去,王世贞也默默住嘴。
    栗在庭顺势接过话茬:“回禀陛下,此事说来话长。”
    他顿了顿,斟酌言语长话短说:“臣奉命筹建福建市舶司,如今衙门、港口、航线、外藩、海商等诸多事,概已完备。”
    “沿袭祖宗成法,沿海去处,下海船只,由市舶司发放号票文引,许令出洋。”
    “循正德十二年旧例,命出海商船,及番国进贡并装货泊船,榷十之二。”
    明朝海禁二百年,品种和目的都大不相同,什么祖宗成法都能找到。
    明初太祖年间,海禁多是出于防倭。
    概是“禁民海捕鱼,以防倭也”、“凡番香、番货,皆不许贩鬻,其见有者,限以三月销尽”这种临时性的政策。
    在倭寇消退后,成文的明令只是禁止“擅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将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
    这里的违禁货物在大明律中有一个名录,只有“马牛、军需、铁货、铜钱、缎匹、绸绢、丝绵”各项。
    显然,还只是出于国家安全考量,至少三桅以下的船,以及违禁外的货物,是允许贸易往来的。
    基本态度就是,海贸是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要防倭。
    到了永乐年间,便开始“发票”,也就是登记发放许可证,才会允许船只出海贸易。
    譬如福建,将朝贡与海商出海分开管理——“福建市舶专隶福州,惟琉球入贡一关白之,而航海商贩,尽由漳、泉,止于道府告给引文为据。”
    而没有拿到票号的小商民,连远洋船都不能拥有,一律改为不能远洋的平头船。
    到这里,实质上就是在压制民营海商,主要目的也很清楚,为官营让步,搞垄断嘛。
    基本态度就是,我知道海运很好,所以只能我自己搞。
    正因如此,同时期的郑和就搞得如火如荼,官船更是频频出海。
    但郑和之后,海贸的风向,便急转直下。
    一说此事招引倭寇,侵犯边防,一说海贸亏本买卖,劳民伤财,甚至有说朝实物完税,海贸动荡税基的说法。
    于是,宣宗皇帝以下,真就信了这些进言。
    连官营海贸也不再提及,只能眼巴巴等着外藩朝贡,堪合贸易。
    等到成化年间,宪宗再想搞海贸揽财的时候,立刻便是群议汹涌。
    兵部尚书刘大夏,干脆说出了郑和下西洋害死了上万人的说法——“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夺宝而归,于国家何益?”
    此时的朝廷,基本态度已然变成了,海运很坏,谁都别搞。
    当然,也正是这个时候,勋贵官吏们的走私,蒸蒸日上。
    广东总兵柳景,将麾下军需储备的硫磺、硝石,打包卖去了越南。
    南直隶魏国公府伙同浙江海道御史,挪用“余价官盐”,巴巴跑去跟弗朗机人兑换香料。
    这种中枢想干都说亏本,朝臣私下又趋之若鹜的情况,一直到武宗皇帝当国之时。
    正德三年,海贸事有了转机,一场声势浩大而绵延日久的“禁通之争”,自然而然地开始了。
    先是市舶司太监熊宣,一改“市舶司守株而待,无所事事者也”的模样,主动在不是朝贡的时间点,迎接藩船,并且奏请将藩船抽税后上岸。
    礼部当头一棒,呵斥其“妄揽事权,令回南京管事。”
    但所谓前赴后继,继任的太监毕真,再度上奏揽权,“旧例泛海诸船,俱市舶司专理,迩者许镇巡及三司官兼管,乞如旧便。”
    当然,这种出于内廷揽财的动机,立刻被科道回以“不许往来,私通贸易,番舶非当贡年,驱逐远去。”
    火一旦烧起来,就止不住了。
    此例一开,土官流官、中枢地方、东南沿海,先后下场,掐得是头破血流。
    任广东右布政使吴廷举,上奏允许船舶通航,并对往来船舶实施抽分之法;广东右参议陈伯献当即上疏弹劾上司吴廷举,言此举“使奸民数千驾造巨舶,私置兵器,纵横海上,为地方害。”
    对此,礼部认同了后者的做法,“令抚按等官禁约番船”;而广东巡抚林廷选等人,则是对礼部的命令置若罔闻“因循未止”。
    浙江大户,故太子少保何诏的次子御史何鳌,高举外藩威胁论,言外藩“前年驾大舶突进广平省下,铳炮之声,震动城廓”;而时任广东都御史的陈金,反唇相讥“海贸开源,以备军饷之用,可仿制铳炮。”
    这场争斗一直持续了十余年。
    从正德三年开始,两派撕咬不断,政策摇摆不定。
    直到正德十六年,武宗皇帝崩于豹房。
    皇帝驾崩的第二天,内阁首辅杨廷和,便下令驱逐在京外藩——“哈密及土鲁番、佛郎机等处进贡夷人,俱给赏,令还国。”
    广东地方也终于结束了摇摆,对弗朗机人实施搜捕,甚至引发了震动一时的广东屯门海战,以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宣告了正德海争的结束。
    当然,雁过留痕,正德开海虽败,但好歹是留了些历史文件下来。
    也就是如今栗在庭口中的祖宗成法。
    “榷十之二!?”
    这税数,高得有些吓人。
    直让王国光豁然转过头,紧紧盯着栗在庭。
    申时行也露出惊讶的神情,栗在庭究竟在福建如何纵横捭阖,竟能从容榷十之二!?
    成法归成法,不可能拿来就能用,前宋还动辄海税年入百万两呢。
    今时不同往日。
    要知道,高拱主持的隆庆开海,阻力重重,只开了一个泉州月港,不仅将税收托付给地方留存,作为军饷,甚至年收税也不过“一万余两”,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开了两年后,外藩来朝的船只有所增加,关税多收了些。
    福建地方立刻上奏,言及“饷骤溢至二万九千两,实涸泽而渔”,此后便一直停在了三万两这个数目。
    跟这对比起来,榷十之二,可真是好大一笔钱。
    国初时,太祖只收海贸六分税,海税也没有低于十七万两的时候。
    栗在庭沉着地点了点头:“外藩,以及海商……我是说民商,日夜求互市而不可得,哪怕十之二亦是趋之若鹜。”
    “抽税之事,我业已与福建诸商行、藩属达成了共识。”
    他稍微解释了一句,而后继续说道:“如今彼辈唯一的顾虑,便是朝廷的态度。”
    “生怕朝廷举棋不定,行而又废,乃至引蛇出洞。”
    “再加上有心之人鼓噪,福建坊间‘宁信走私,不信舶司’的民谣,几乎都唱开了。”
    “哪怕我亲自出面作保,彼辈却唯恐我是胡宗宪第二。”
    “寻根究底,此事尚需中枢臂助……”
    说到这里,意思就已经很清楚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汪直生为互市,死为互市,哪怕遗言,都在为互市奔走疾呼“通关纳税必使沿海富庶”。
    其人受戮二十年以来,番外贼寇愤然不平,浙闽海商皆以为冤,东南百姓欲平其反。
    可以说,汪直几乎已经成了沿海互市的精神象征。
    而当初诱杀汪直固然一时痛快,但代价就是封疆大吏的信用、中枢的威望、以及朝廷开设互市的可信度。
    徙木立信为何传颂至今?营商环境被破坏后,就不是空口白话能把人喊回来这么简单了。
    现在栗在庭做完了封疆大吏一切能做的事。
    剩下的,就是朝廷要表的态了。
    张瀚怫然不悦:“朝廷安能为彼辈折节!”
    王世贞低眉垂目:“那就别想着抽人家的税了,还是想想如何缉捕走私来得实在。”
    汪直死后,倭寇复乱,官军吏民战及俘死者不下数十万。
    这口锅,在王世贞的史书里,早就隐晦地扣给了世宗皇帝以及当初一干廷臣。
    此时王盟主也难得甩起了脸色。
    王国光出面打着圆场:“海贸乃财赋开源大计,诸位相忍为国多年,不要伤了和气。”
    看得出来,大司徒是真的很想抽税。
    他犹豫着看向栗在庭:“栗部堂,若是沿海通贸,不知海税略计几何?”
    不要问中枢能为你做什么,你先说说能给中枢带来多少税赋。
    汪直平不平反,关键也不在其冤不冤,主要看朝廷替世宗皇帝认错,能值多少钱。
    申时行与王锡爵不约而同身子往前倾了倾,认真看向栗在庭。
    栗在庭沉吟片刻:“我若镇福建,两年以后,每年不少于百万两。”
    他没说自己离开福建后会怎么样。
    就像当初正德海禁之争,巡抚林廷选可以对礼部的禁令置若罔闻一样,若是之后地方跟中枢步调不一致,海税重回一年三万两的情形也不无可能。
    外人当然忽略这些细枝末节,只听到其口中的数目,每年百万两……
    汪宗伊忍不住眼皮跳了跳,朝身侧这位故两广总督投去征询的目光。
    殷正茂犹豫片刻,小声回应道:“应当差不离,嘉靖二十六年,我军剿灭倭寇、攻陷双屿岛据点后,同年五月、六月,便有一千二百余艘没收到消息的大小船只,照旧前去走私。”
    汪宗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说法有些笼统,毕竟里面肯定有裸着一条舢板的海民。
    不过即便如此,照这个贸易规模,按十之二抽税,一年百万还真不是吹嘘。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张瀚,上百万两的赋税,未必不能通变一二……
    殷正茂这话虽然小声,殿内众人却都听了进去。
    确认栗在庭没有夸大其词之后,群臣都有了自己的判断。
    王锡爵十分干脆,径直开口:“陛下仁德昭彰,臣以为可稍宥汪直,以安海商之心。”
    申时行没去看张瀚的眼睛,别过头转向皇帝:“陛下,胡宗宪有负汪直,蒙蔽圣聪,以致其蒙冤受屈二十载,如今水落石出,朝廷合当拨乱反正。”
    申阁老就成熟很多,至少知道要给世宗皇帝一个台阶下。
    也能避免皇帝为了祖父面子,坏了海税的里子。
    至于推过给胡宗宪,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王世贞老早就干过,甚至说胡宗宪是为了“得加太子太保”的功劳,故意为之。
    随后汪宗伊、殷正茂、温纯等人先后表态附和,生怕皇帝不肯答应。
    朱翊钧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张瀚,暗自同情,投去一个安慰的目光。
    皇帝一直没表态——总不能什么事都需要皇帝压着才能办下去吧?
    发挥内阁六部的主观能动性,是很重要的课题。
    眼见群臣达成共识,朱翊钧才勉强开口:“彼时海禁乃国策,其人称王建制,妄图逼迫朝廷开禁,干涉国策,触犯国法,按律理当戮之。”
    不管怎么说,汪直都立国称宋了,给人砍了肯定是一点毛病没有。
    张瀚脸色有所缓解。
    申时行张嘴欲言。
    朱翊钧再度开口:“如今先帝稍开海禁,朕亦有所发扬,所谓世殊时异,东南百姓希望朕此时宽宥一二,也算是众望所归。”
    在封建统治阶级的背景下,汪直就是该杀,但准备搞资本主义萌芽嘛,也不是不能现在跳脱出嘉靖朝的历史背景,客观评价一下其人。
    这有点和稀泥的味道,但殿内双方听了这话,好歹是偃旗息鼓:“陛下圣明!”
    栗在庭达成目的,也是心满意足:“陛下圣明!”
    朱翊钧继续说道:“定安伯曾与朕言,倭寇乃是厉行海禁,而影响沿海百姓日常活路的结果。”
    这是高拱一力推行隆庆开海的共识基础,倭寇为患乃海禁所致,海禁一日不废,倭患一日不宁。
    群臣都是隆庆朝过来,对这说法自然没有二话。
    皇帝这就是给汪直翻案了——人是好人,大环境逼的,触犯国法也是可怜可惜。
    “朕听闻,当初胡宗宪让汪直之子向日本去信其父,汪直回信曰,儿何愚也!汝父在,厚汝;父来,阖门死矣。”
    “但即便如此,互市之诺一出,汪直依旧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乃至狱中仍在进言皇祖,如仁慈恩宥,得效犬马微劳驰驱,浙江定海外长涂等港,仍如广中事例,通关纳税,又使不失贡期云云。”
    汪直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实现他的互市理想。
    如果跳出那段历史来看,汪直就是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是资本主义在嘉靖朝尝试发展的先锋人物。
    当然,想归想,朱翊钧不会这么说。
    他顿了顿,盖棺定论道:“所谓死得其所,朕姑且以逼促国朝,通关纳税等事,追封汪直为五船子!”
    话音一落,张瀚便闷哼一声,颇有憋出内伤的感觉。
    栗在庭贴心追问道:“陛下,要袭与其子么?”
    朱翊钧愣了愣,旋即摆手否决道:“让其后人安稳度日罢。”
    做表态的事,没必要给人子嗣架起来。
    否则,人家胡宗宪也不是没后人,来来回回翻案谁受得了?
    朱翊钧看向朱衡:“朱卿也看到了,福建眼见便要通航,紧接着定然是效郑和旧事,不知工部何时能交付大船?”
    没有开放民营后,官营只能看着的道理。
    皇商也要加入这个非充分竞争市场!
    朱衡闻言,立马来了精神:“陛下,开春后有几次近海试航,空载、满载、半载,若是没问题,预计春夏之交便可交付。”
    朱翊钧对朱衡还是很放心的,追问道:“在哪里下水?”
    朱衡点了点头:“宝船长十五丈,阔二丈六尺,深一丈三尺,运河下不了船,只能在海港厂内组装后下水。”
    “目前定在淮安港,正可北上天津港,南下福建港,试上一个来回没问题后,便从可出海远洋。”
    朱翊钧听了朱衡这话,暗暗有些可惜。
    若是远洋宝船天津港下水,他还能力排众议,跑去剪彩凑个热闹,淮安港还是太远了。
    他只好摆了摆手,略过这事:“远洋人选,以及路线都一并说了罢。”
    殷正茂闻言,当即见缝插针,趁势开口:“陛下,臣此前总督两广时,招纳数营,深谙水性海情,可以……”
    汪宗伊丝毫不给面子地开口打断了殷正茂:“大司马在两广素有廉名,这种贸易来往的事还是莫要荐人了。”
    殷正茂一滞。
    他在坊间以贪污闻名,如今被当面说起反话,着实堵得慌。
    他有些辩驳,又不便开口,只嘀咕抱怨了一句:“不破家揽财怎么发饷,站着说话不腰疼。”
    “咳咳。”
    朱翊钧轻咳一声:“好了,此事便以司礼监孙隆为首,靖海伯朱时泰护航。”
    话音刚落,一旁的孙隆面露狂喜,大冬天鼻腔下竟然冒出阵阵白气。
    申时行瞥了一眼,这些太监梦里都想着学郑和,眼下有这机会,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摇了摇头,甩出多余的想法:“陛下,航线的话,上次廷议初步议定,自天津港至朝鲜,行由日本,至绝岛而返,经万里石塘泊于福建。”
    万里石塘就是南海。
    远洋都是带着任务的,第一趟赚不赚钱可以放在次要,耀武扬威决计不能少,说什么也要路过一番。
    朱翊钧自无不可,只要去日本就够了。
    至于差使,他自然会给孙隆与朱时泰留下密函——朱翊钧也不太记得日本银矿在哪儿了,总得勘探一番。
    不管怎么说,度田之后就要税改了。
    税改少不了本钱,无论如何,日本的银矿必须尽快着手开采了。
    “那就按这样罢。”
    朱翊钧摆了摆手,朝朱衡又嘱咐了一句案卷归档的事后,便结束了这个议题。
    众人议事的功夫,日头逐渐高起。
    等到议罢海运事后,便已经稳稳悬挂在了中天。
    随着群臣们肚子咕噜作响,自然要劳逸结合,免得熬坏老头。
    一顿简单的御膳,如期而至。
    年会共进午膳也成不大不小的传统了,群臣没有推辞,一边闲聊,一边用起膳来。
    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大家很快吃了顿便饭,便再度各就各位,继续共商国是。
    “贵州两广等地改土归流之事,诸卿怎么说?”朱翊钧将饭后茶水一饮而尽,清着肠胃。
    土就是土司,流就是流官。
    所谓改土归流,就是从土司世袭制度,设州划县,任命流官。
    当然,清查户口、丈量土地、核实赋税等工作,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说到此事,温纯突然起身:“陛下,思播田杨,两广岑黄,彼辈世袭数百年,已然尾大不掉了。”
    “如今国库日渐充盈,改土归流,势在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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