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不再通向我的未来

    这道白色的虚影每说一个字，这云雾怀抱的山谷就变化一分。

    起初，只是湖水表面随着他的话语荡起涟漪，霍雨浩伏在水面却如履平地。透过自己的倒影，他看见史莱克的那些人正沉在湖底，被一个个金色的光球包裹着隔离开来，但是神智似乎还清醒。

    注意到天上的异动，那些史莱克人齐齐地抬起头来。从水面上观察这一影象，让霍雨浩有种镜像世界之感。

    那虚影对霍雨浩温柔地安抚之后，便转头看向谷底。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冷硬：

    “出来吧！还走这些程序做什么？你觉得我会让你再问他们那些无聊的问题吗？”

    话音一落，山河轰鸣。这山谷的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原本金银双色的灿烂湖水黯然失色，四面泼洒。王冬和笑红尘都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猛然掼在地上，赤秋即刻召出黄金龙枪猛地刺入地面，为自己做支撑。

    这时，她似乎隐隐听到天际有模糊的雷鸣声传来，她纯金色的精神之海也随之掀起波涛，浪花冲刷在金龙王立下的界碑之上。

    暴雨开始落下。原本澄澈的天际霎时昏暗下来，人间奇迹般的绝景被浓重的雨雾笼罩，变得灰沉肃杀。湖水如同干呕一般将湖底的众人吐在岸边，金色光球的保护消失，他们瞬间就被暴雨从头浇湿到尾。

    “就是你？”那道蓝金色的身影先开口了。他一说话，霍雨浩便感到深深的违和感：尽管他早就已经不信仰斗罗大陆万年前飞升的这一批神，但这般神圣的存在，在他的想象中应该一言一行都端着威严。

    “情绪之神？”唐三的表情有了些变化，“看来我该去问问那家伙是怎么回事了。”

    离得近了，霍雨浩总算能看清他的面容。一头水蓝色的长发披散到脚踝，双眸也是海般的蓝色，明明面无表情，霍雨浩就是能感受到他很生气。

    想到这里，霍雨浩的心底再度被期望所充满，连带着心口的那股抽痛感似乎都减弱了。他不知道，那道虚影作为依托在他身上的“情绪之神”，他此刻对未来的憧憬之情都化作了一份与唐三战斗的力量。

    海神唐三的虚影扭曲了一瞬。几乎是下一秒，他就来到了霍雨浩，或者说是这银色虚影的面前。

    感受着霍雨浩心情的变化，那银色的身影终于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真心的温柔笑容。从他面见唐三起，他笑了很多次，只有这一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普通魂师，这辈子的上限可能也就是三四环。如果有一个人二十岁能有五环修为，那他就是人才，是天才，各个国家会抢着要。不久前举办的魂导师大赛中，参与比赛的人各个年纪都有，他毫无疑问是最小的那个，而他们的裁判甚至还有人到五六十岁依然是三级魂导师的。

    在唐三的眼中，自称是情绪之神的银色虚影身上，光华突然暴涨。愤怒，是最有力的情绪。而另外一种坚韧难折的情绪，是想要捍卫人生的心情。

    “暴力突破？”唐三冷笑一声，“依我看，你只有一级神实力，最多摸到点神王的边，现在还是一缕残魂，不借着这小子的力量就无法停留，就凭这些你还想赢我么？”

    不需要王冬提醒什么，霍雨浩也已经感觉到了这道身影的非同凡响。他的精神探测一直开着，然而这覆盖整个山谷的探测却专门为此人空出了一小块区域，他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接近他身边就会被撕碎。

    “看来你找我很久了。”银色的虚影说，“海神唐三。”

    她偏过头，笑红尘看起来也很不安，但还是冲她眨了眨眼。

    “别气馁，”天梦冰蚕安慰道，“虽然这道鸿沟看着远，但是你只要一点一点往前搭路，我觉得完全能够搭过去。再远的天堑，只要有一座桥，你就能安全地到达对岸。”

    “所以你要以神界执法者的身份除掉我这个不安定因素么？”银色身影发出轻轻的笑声，“看来，我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吧。无论是对他的掌控，还是对整个斗罗大陆的掌控，我是不是还不小心打乱了你的什么计划？”

    看见这道身影，王冬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她似乎想呼喊什么，然而嗓子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着一般，无法发出哪怕一个有效的音节。慌张之间，她深深挖入泥土之间的手指被另一只冰冷的手轻轻碰了碰。

    然而，现在的他距离那个位置，还是有一段看起来如同天堑般的距离的。尽管他的精神力全开，却也只能看到两道幻影交织闪动的虚影而已。

    此话一结束，唐三似乎真正地被激怒了，也许是被对方说中了吧。雷霆闪烁间，几乎不能为此世所容的两股力量就再度剧烈地碰撞在了一起。就连天地都为之变色，暴雨如同银针四散纷飞，没有任何保护的史莱克众人早已陷入了昏迷。

    他没能思考更多。那一掌如同撞上了什么实体的阻碍，金光在他眼前轰然炸开，他只觉得眼前一白，瞬间精神探测和视力全部失效，就连暴雨落下的声音都虚幻得离他远去了。

    “我没事！”他捂着左胸口的位置，大声回应道。的确没事，尽管整个山谷被暴雨覆盖，但那银色的流光却温柔地覆盖着他的身体，阴湿与寒冷都无法靠近他。唯一的不适感，只有心脏处轻微的抽痛感，也许这就是那道刻印发动的代价。

    海神唐三！这下，霍雨浩心中的猜测基本上被应验了。在他背后，王冬像被卸了力气一样突然停下了挣扎。

    霍雨浩注意到，贝贝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这乾坤问情谷甚至没有为他疗伤。他胸口被唐雅击穿的位置，丝丝缕缕的雷霆正在缝补着这具为情所困的身躯。

    这超凡的存在，自己是哪里招惹他了？他是戴家人，还是邪魂师？不过，似乎万年前飞升成神的人中，的确有戴浩的祖先没错……

    “不不，你现在为难融念冰也没有任何用处，”自称情绪之神的人摆摆手，“现在的他并不认识我，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也不会和这件事再扯上关系。你如果非要为难他，只会让你在神界的名声变得更差而已。好了，闲话时间就到此结束吧，我还有正事要办。为了让你不阻拦我，我只好暴力突破了。”

    “你在生什么气？”这银色的虚影也微微闪动了一下，但是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调笑的温和，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这一击的损耗，“生气雨浩没有去史莱克学习，生气他没有加入唐门，还是生气如今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你安排好的那个人；而你安排好的那个人，已经脱离了你的控制，正在追寻自己的人生与幸福？”

    “你究竟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唐三冷冷地问。刚刚的交手似乎并没有分出胜负。

    “你是何人？”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唐三的虚影收拢了怒气，声音变得平和冷漠，“看得出来，你修为并非凡人。但是我并不记得神界有你这号人，而且你还寄宿在这个霍雨浩身上，疑点实在太多了。”

    然而，此人一开口，就像一个怒火冲天发脾气的普通人，甚至有几分气急败坏之感，先前超凡的神圣滤镜也就在此刻破碎了。

    如果说整个斗罗大陆上有哪个还未飞升的人如此近距离地目睹神的战斗还没受伤，目前来说就只有霍雨浩一个了吧。

    然而这一掌终究是没有落在他身上。银色的，与他面容相同的人没有动，但是他额头上金色的竖瞳赫然张开，霍雨浩立刻感觉到自己身上一半的命运之力都被抽调去了。

    他想要去死，现在想想真是不负责任的想法，明明身上有那么多期望，曾经许下了众多的承诺，但那些东西也连带着一起被磨去了。从那天后，他的生活就只能围绕着一个重心旋转，时至如今，他连这段故事的开始，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不信的话，就来看看自从五年前我们遇见起，你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多远的距离吧。”

    霍雨浩竭尽全力，想要看清两人交战的场景，哪怕从中学到一点东西也好。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神的战斗！这就是他许诺给天梦哥与冰帝的，一定要到达的境界。

    那本来就是他的力量吗？

    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作为“霍雨浩”的人生中，乾坤问情谷是一个永世难忘的转折点。身体上的痛苦，心灵上的折磨，他在那几天几夜内都受尽了。有人把他用心打磨成想要的样子，连带着他对未来的期望，对生活的热情一起磨去了。

    “为了让他不再通向我的未来。”

    他的一生似乎就是在不断地放下和遗失，遗失到最后，就只剩下那一点了。于是他捧着那一点至若珍宝，生怕风轻轻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对未来的期望，真是宝贵的东西。

    “雨浩！”赤秋顶着狂风骤雨的呼唤声传入他耳畔。

    而现在他才十五岁，快要十六岁而已，却已经半只脚踏入魂帝，而魂导领域更是无视魂力限制连跨两级，被日月帝国的魂导器之父孔德明老师亲手授予了七级魂导师徽章。

    而如果有人想要毁去这一切，继续按他的心意塑造他人的人生——

    天梦冰蚕的这番话豁然唤醒了失落中的霍雨浩。的确，在遇见天梦冰蚕之前，他连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都不明朗，甚至也不符合史莱克的入学标准。再怎么看，也不过是个野路子出家的普通魂师而已。

    霍雨浩并不太明白，自己活了十五六年，除了白虎公爵家人和邪魂师外，他从未给自己树过什么敌。哪怕是史莱克，他也只是出了气就算结束，并没有完全当做死敌，否则也就不会来救这些对手了。

    “呵呵。”这身影敛下他银色的睫毛，“你可以喊我曾经或者未来的情绪之神，或者只是一缕游荡在人世间，想要默默见证些什么的孤魂野鬼。我没有目的，也不想引导任何事的发生，只是绝对不能让你欺负这孩子。”

    一路走来，他的步伐已经算快。连极致之冰修炼限制的坎都跨越了，眼前的这段距离，真的有那么难以填补吗？或许，只要继续这么脚踏实地往前走的话……

    天梦哥，冰帝，雪帝……真是一个个让人怀念的名字。哪怕是他想要去死的时候，这些曾经被他许下诺言的家伙们，却也选择了愿意与他同命运。

    最后凝结在雨雾朦胧的远方的，是一道蓝金色的身影。这身影甫一出现，便如同有自然的膜保护一般，雨水无法侵袭他的身体，他脚下的土地也迅速干透，散发着某种让人感到不安的超凡气息。

    这就是……那个境界的力量？

    “如果我是与神界完整的你交战，那一定很难。”情绪之神无奈地摇头，“但是，我尊敬的海神兼半个修罗神，你现在也不过是留在人间的一抹幻影而已，甚至无法真正地降临于此。毕竟，神界的法则还算是约束着你。相比起来，我觉得我至少真身降临在了这里，要比你好一点？”

    唐三一掌向虚影轰来。这掌风逼近霍雨浩之时，他身上的压力骤增，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一掌中蕴含的力量撕碎成血雾，连固体血肉都不留下。

    但是，他身后的这孩子却不同。直到如今为止，他都活得很好，得到了爱与尊重，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获得的一切也配得上他的努力。就该如此，如此就好。

    这种感受，不仅来自于境界的差距，还来自于……深刻的敌意。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毁了这一切，唐三！”

    恐怖的精神力风暴在他眉心的那只竖眼中凝聚，这是他的开始，一切的起始，那个曾经带着他无往不利赢下声名的朴实魂技，名字也用最开始的：

    ——灵魂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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