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野心家的游戏

    大汉最初设置刺史的时候其实没有考虑让刺史当真主宰一方，当太守的上官。

    可随着权力的不断变化，对刺史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贾逵现在才终于发现，自己这个刺史身上担负的责任极其巨大。

    既然做了，他就必须做到底，不然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贾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瞬间思考了许多，已经立刻做出判断。

    “三件事——一来，我立刻上书朝廷自贬，此间所有罪责都是我识人不明调度不当，与他人无关；二来，先派人去阳城，阳城那边，杜袭不是要带着百姓对抗朝廷吗？告诉他们，若是现在愿意放下刀兵，朝廷愿意严惩赵俨，并且保证不秋后算账。

    若是一意孤行，我其他的事情都不做，先攻打阳城！待城破之后，鸡犬不留！我说的，鸡犬不留！”

    “最后一件事，我亲自去阳翟！此刻若是我猜的不错，郭嘉应该动了，他们要是想反，我跟他拼了这条性命！”

    “那，那大敌当前，这又如何是好？”贾逵的主簿担忧地问。

    贾逵沉吟片刻道：

    “高览将军已经率军过来，我亲自去寻他，此间部署大事我已经定好，之后交给他，再让……再请常伯槐署理此间大小事。

    事情紧急，也不能稍稍犹豫，等我先把眼前的事情都做好，徐将军要杀要剐由他了！”

    不得不说，贾逵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

    杜袭是利用了阳城人的恐惧煽动他们与朝廷为敌，可要说这些人就完全没有一点察觉自己是被煽动了，贾逵是不相信的。

    被煽动的人可能有，但大多数人是之前就跟朝廷的政策有矛盾，他们最终的目的应该还是借着这次闹事跟朝廷讲讲条件，逼迫朝廷接受他们的要求，至于进攻，贾逵赌他们不敢。

    虽然他们不敢真的造反，贾逵也不能轻饶了他们，最多是保证不杀他们全家，但绝不能向他们低头。

    在阳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牵制了这么多的兵马，郭嘉应该会趁着这个机会向黄河进发，试图挖开黄河，只要能将此人挡住，在正面战场上稍微吃点亏也值得。

    而且，贾逵相信他留下的那个人。

    常伯槐的名字叫常林，河内郡人，少年家贫却有名望，之前避祸上党，徐庶军进攻上党的时候主动投军，加入其中并且认识了贾逵。

    尽管他的年纪比贾逵大，却能甘心听从贾逵的指挥，贾逵抵达豫州担任刺史之后便以此人为主簿，帮自己署理周遭诸事。

    现在常林正奉命在前线准备迎战袁绍的一切物资，贾逵实在无奈，也只能将此事全都交给常林，他要亲自动手，去看看阳翟那边。

    希望，现在还能赶得上！

    阳翟。

    跟贾逵猜测的一样，郭嘉确实是在这里活动。

    家乡，本县，靠近颍川北部，靠近黄河。

    这么大的优势，郭嘉要是还不把握，那他也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当然，要是他直接说出自己就在阳翟，那想要他命的人肯定也会毫不犹豫从周围包围过来将其歼灭，更别提挖开黄河。

    为了完成这个复仇计划，郭嘉从离开关中的时候就竭尽全力准备，并动用了两個愿意与他一起动手的人——呃，准确地说是一个半人。

    赵俨和杜袭之前都避祸荆州，曹操去荆州的时候，二人都对曹操推崇备至，都愿意跟随曹操谋事。

    尤其是赵俨展现出了不亚于郭嘉的人品才学，为了达成目的，二人愿意竭尽全力。

    可这两个颍川名士的加盟并没有改变曹军的走向，曹操在荆州只是客军，为了争夺一块根据地，曹操转进汉中与韩遂联合，杜袭见中原平定，自己在曹操手下也不是什么高官，犹豫一番之后选择离开曹操返回中原。

    之后赵俨思考一番，主动找到了与自己同县出身，多年前就相识的郭嘉，给郭嘉提供了一个建议。

    “现在徐庶势大，急切难以消灭，尤其是……哎，二荀已经投奔了徐庶，之后我等还如何与其作对？

    这倒不如我现在返回雒阳投奔二荀，以我的名声，二荀定然倒屣相迎，到时候……我为内应，说不定还能再帮曹公做些大事！

    我见子绪心中也颇为不服，知徐庶终究不是能平定天下之人，之后我等还有大战。

    画策设谋之法，我远不如奉孝，可若是调和众人一起做事，奉孝又远不如我。

    不知奉孝意下如何？”

    赵俨当日的话历历在目，郭嘉非常感动，当即答应了赵俨，并决定单独跟赵俨联络，连曹操都以为赵俨与杜袭一般首鼠两端，虽然遗憾赵俨的离开，但当时的曹操势单力孤，也已经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赵俨“逃走”。

    只有郭嘉知道，赵俨跟他一样是不择手段的人。

    他下手又狠又黑，擅长富贵险中求，若是真的遇上大事，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所以，郭嘉与曹操诀别后来到颍川，赶紧联络赵俨，让他来阳翟见面，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求赵俨配合。

    不得不说，赵俨是个守信的人，可他兴冲冲的跑过来，听完郭嘉的设计之后还是沉默了许久，满脸地不可思议，许久才喃喃地说道：

    “挖开黄河？这是什么畜生想出来的法子？”

    郭嘉很有义气地替贾诩隐瞒，冷笑道：

    “是郭某自己想出来的，与他人无关！”

    “你疯了？挖开黄河，这黄河倒灌，他处未必遭殃，颍川可都跑不了，阳翟更是要被直接冲毁。

    倒是百姓流离，我等都是罪人啊！”

    郭嘉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

    “我等是罪人？罪人是徐庶！是二荀！是陈群！与我等何干？

    黄河决口，乃是天怒人怨，是朝廷德行不修，该杀徐元直以谢天下！

    我等何必将此罪过通通揽在自己身上！”

    赵俨觉得自己就挺无耻的，可在郭嘉面前，他觉得自己原来是这样的道德高尚，简直如同圣人一样。

    挖开黄河啊！

    赵俨有些眩晕，他一时怎能接受这种恐怖的事情，可郭嘉接下来说的事情却让赵俨又不得不慎重考虑：

    “伯然，我岂能不知今日如何？

    实不相瞒，此计乃贾文和所议之策，我虽然不知贾文和还要如何，却也知之后还有手段，能助我等反败为胜，再助曹公鼎定天下！”

    赵俨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确实，老乡的死活还是次要的，如果能给自己带来足够多的利益，老乡全家死绝也不是不行。

    但问题是，挖开黄河理论上不能为他带来什么，还要背负上巨大的骂名，这才是他最恐惧的。

    但如果是贾诩的主意，这又另当别论了。

    不是郭嘉疯狂的行为，那之后贾诩肯定还有后手……

    若是曹操真的能反败为胜，击败徐庶占据天下，郭嘉和赵俨今天做的事情将成为这次大战的重要转折点，还能将过错都推在徐庶等人的身上。

    正如之前郭嘉所言，这肯定是老天暴怒才引发的黄河改道。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个消息传来——北边的袁绍秣马厉兵，准备发动猛烈的进攻。

    赵俨和郭嘉都意识到，袁绍这是准备拼死一搏，竭尽全力跟徐庶大战，不成功就成仁，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此刻郭嘉的手段得以实现，徐庶将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袁绍也未必能得到些好处，曹操反败为胜的机会将大大增加，说不定真有平定天下的机会。

    赵俨心中惴惴，千头万绪拧在一起，还是没有立刻答应郭嘉的要求。

    他想去雒阳碰碰运气——说实在的，赵俨这个人没什么追求，追求的就是当大官。

    如果朝廷能给他一个更大的官做，那他自然不会闲的没事配合曹操去做什么一眼望不到头的事情。

    赵俨到了雒阳，先拜见了荀彧——可荀彧说没空，他要审问许攸，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赵俨非常不爽，之后又拜见了荀攸。

    荀攸倒是非常热情地见了赵俨，但他并没有提让赵俨做官的事情，只是说现在颍川风波不断，只怕祸事要起，荀攸相信赵俨的本事，更知道他熟悉颍川，如果有他帮忙，一定能抓住郭嘉，平定祸患，再击败即将南下，野心勃勃的袁绍。

    这本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安排，荀攸将重任托付给赵俨，希望能借助赵俨的能力和影响改变颍川的战局，并消除郭嘉造成的影响，而且赵俨到了豫州，肯定会备受器重，这怎么看都不是对不起赵俨的安排，甚至有点偏袒自己老乡的意思。

    可赵俨听了这个，心中只是不住地冷笑，甚至还长长地感慨了一句。

    哼。

    他之前就听说，徐庶虽然是颍川人，用的颍川人也有不少身居高位，可真正受到重用的却是颍川之外的人，二荀、陈群得到重用之后，颍川人想要再得到举荐只怕不容易——别的不说，他居然要位居年轻的河东人贾逵之下，这对赵俨是个莫大的耻辱。

    要知道贾逵当年穷的连裤子都穿不起，他都能做刺史，我赵俨凭什么不行？

    嘿，也好，既然此战胜负都掌握在我手上，那我为何非得听你们的？就因为你们手中有天子吗？

    打定主意的赵俨决定跟郭嘉一起动手。

    他的办事效率非常高，先假装为贾逵效力，果然被贾逵任命为豫州别驾，极受到信任，之后他便频频写信煽动耿直又脾气暴躁的杜袭跟他一起行动——当然他不会跟杜袭说挖黄河的事情，只是说贾逵想要借着寻找郭嘉为名逼死良善的颍川父老，求杜袭跟他站在一起。

    贾逵毫无防备，精心准备的兵马被赵俨带走一千，阳城那边又成功煽动起百姓跟朝廷对峙，赵俨再稍稍恐吓，说造反是要杀头的大罪，百姓自然恐惧，紧紧跟这些同乡站在一起。

    现在万事俱备，就看郭嘉的手段。

    郭嘉已经不能忍耐，他决心立刻行动。

    “贾逵已经集结兵马来阳翟了，这是他们豫州现在能调动的最后一股兵马，我已经请人暂时与之周旋，能拖住些许时日。

    趁着北边还没有得到消息，咱们抓紧一路向北！此番定要将黄河掘开，将这些贼人尽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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